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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的那些人和事第2章 插队途中在线免费阅读

偌大的停车场，彩旗飘扬，高音喇叭里循环播送着清脆的女声，报道着去某某县的车的位置，接着报道去该县各个公社的车辆的位置和车号。场内人声嘈杂，知青们在寻找自己将要乘坐车辆的位置。看来今天这里是某区上山下乡知青远行的起点。

场里停了一排排数百辆卡车和客车，前玻璃和侧玻璃上都贴着县名公社名和编号。这里是欢送上山下乡知青的集散地，全市八九个区从初一到高三十多万知青将从这里开始自己的人生生涯。许多工人在往一辆辆卡车上装行李，一些装好行李的卡车与坐满知青的客车正往大门口缓慢驶去。车上都拉着“上山下乡光荣，接受再教育必要的横幅标语。

一会儿大喇叭里又传来歌声，“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歌声中，江小明拖着箱子，背着行李行走在一排排汽车之间，东张张西望望，两眼茫然，不知该上哪一辆车，踌躇着，踯躅着……有一个清亮的女声高喊：“江小明——这里，江小明——不很亮的天色下，似乎有人半截身子探出车窗，在不停招手。喧闹中，江小明一时分不清声音来自何方。

远处一辆大客车上跳下一位女生。高个，身材苗条，长发及肩，穿着文革标准服式——军装，不过没有红领章，正向这边左右挥手。

“是张丽，在哪儿？张丽——江小明喃喃地嘟哝着，眼睛向四处找寻，嘴里高喊着。但满目都是蓝色、绿色和红色。来来往往的上山下乡知青，送行的家人，装车的工人和司机，不是穿着蓝色服装就是草黄色的军装，还有车上、灯杆上、空中红色的标语或横幅。那是文革时期的特殊风景：蓝海洋，黄海洋和红海洋，一时江小明竟找不到张丽在哪里。

张丽跑到江小明面前，伸手在江小明肩膀上一拍：“往哪里看呢，我在这呢……还以为你临阵逃脱呢，一直在等你！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边夺过他手中的拖箱，“车在那边，走吧，就等你一个啦！

江小明耸了耸背在身后的背包，提着行李跟上她。

他和张丽都是市八一中学的同学，从高一起就是同桌，对她可算了解至极。热情纯真，能歌善舞，沉静聪明，成绩优秀，关键是说的做的都在理，不由得班上同学都爱听她的。高一进校分班，老师就宣布她代班长兼团支部书记，一直到高二她都稳坐宝位，她还推荐江小明做了学习委员，在她的促动下，江小明的数理化成绩稳居前列。班主任说她能力强，高二索性把班级管理事务全权交给了她。

张丽转过头，用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想什么呢，聚精会神的？

江小明回过神来：“没想什么。我们上哪里插队呀？我可是黑户，没登记。

“黑户怎么啦！你可是响应毛主席号召自愿下乡，谁敢反对就送他一顶帽子——反对上山下乡，对抗毛主席号召，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又拍了拍江小明的肩膀，“放心，一切有我呢。

江丽拖着行李箱走到一辆卡车前，对一位正在装车的工人说：“师傅，十联大队一队江小明。

那位师傅打开文件夹，上下找寻，喃喃地：“江小明，江小明……十联大队一队没有江小明呀……整个十联大队都没有呀。

张丽笑笑：“噢，忘了，他叫何军。

“真是的，名字还能叫错……师傅边埋怨，边拿起笔勾了一下，“何军有。拿起黑笔在行李箱和行李上写了“十联大队一队何军字样，说，“递上去，让他们把三件行李扎在一起，免得弄丢。

张丽回头看到江小明不动：“还愣什么？

江小明愣愣地看着江丽：“我叫江小明哎……

张丽用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笑了：“知道你叫江小明……放心吧，行李丢不了！快递上去呀。

张丽看着上面工人师傅将箱子行李放好，系好，拉了拉江小明：“放心了吧，走吧！

两人走到一辆长途客车前，向车门走去。

有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哟，张丽从哪拐了个帅哥来啦？不是何军哎……

又有人伸出头：“那不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吗，叫什么来着……

“叫江小明，独生子女，是自愿来插队的。大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噢，说明一下，何军家中有事，暂时来不了……张丽上车边说边向车后走去。

一位高个子大眼睛女生等张丽走过，拉住江小明：“个子挺高啊，有一米八吗？

“一米八二，有什么问题吗？江小明点点头，看着她不解地问。

“没问题，挺好，大眼睛女生笑笑，“认识一下，我叫曲婷婷，是高二二班的。你是一班的吧？

江小明笑笑：“是的，和张丽同班。

“我们都是二班的。曲婷婷的手环指一圈，“我插队在十联二队，你插在哪个队？

江小明愣了愣：“还不知道落在哪个队……

张丽已经转过身，看着曲婷婷和江小明。

曲婷婷说：“那好办，就来我们二队吧，我们队有四个女生，我代表她们，热情欢迎你。

“婷婷，座旁的一位女生拉了拉曲婷婷的衣袖，小声说，“他是男生，不方便吧……

曲婷婷一瞪眼，俯身贴在那位女生耳边低声说：“你傻呀，农村有煤烧饭吗？有自来水洗衣服吗？重活脏活谁做呀……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上公社都要好多路，你走去呀？

那位女生说：“总不能让他背着去吧，那多不好意思啊。

曲婷婷笑了，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傻瓜，不能让他找辆车送你去呀，总不能把病耽误了吧。

那位女生恍然大悟，赶忙对江小明说，“对对对，到我们二队吧，我们有四个女生呢，可以帮你烧烧饭洗洗衣，你干活累了，还可以给你捶捶背，捏捏肩什么的……

“闲了还可以说说笑话，睡不着还可以帮着唱唱催眠曲……坐在前面的一个高壮的男生哈哈笑着揶揄道。

“哈哈哈……整车人轰笑起来。

“笑什么笑！曲婷婷很不高兴，高声道，“人家江小明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遇到困难我们帮一把，错了？你们大男生不帮着想办法，反而讽刺讥笑，算哪门子男人！还一个学校的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吧。

曲婷婷雨点似的密集驳斥，说得大家赶紧闭口，别看曲婷婷一个女生，说话还有一股魄力和震慑力呢。江小明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张丽轻声告诉江小明：“曲婷婷是二班的班长。

那位看似挺结实的高个男生赶紧收了讥讽神情，笑着说：“曲班长别说得那么刻薄嘛，男生和女生一个宿舍确实不太方便，那江小明到就到我们四队吧，正好凑足四大金刚。咱们有肉同吃，有酒同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曲婷婷扑哧一声笑了：“公孙同学，人家虽然姓江，可不是江湖人士！还有肉同吃，有酒同喝呢，很像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哦，跟你们在一起，要学坏的……

“哈哈哈……车里又一阵大笑打断了她的话。

曲婷婷用手压了压：“江小明，你说呢。跟人可是很重要的。我们二队杨洋喜欢美术，林玲酷爱唱歌，拉手风琴也是一把手，林静可是舞蹈天才哦，和我们在一起，耳濡目染，你会成为君子的哟。最多多干点活，比如挑个水，劈个柴……

那个姓公孙的同学恍然大悟，叫道：“噢，原来你们别有用心，让江小明当长工呀。挑水劈柴，洗锅刷碗，是不是还要给你们洗衣服倒尿盆什么的？转头对江小明说，“江小明，别听她们的，到四队来，我们是兄弟，绝不会让你难堪，让你做个堂堂正正男子汉，怎么样？

旁边两个男生都喊起来：“我们桃园结义，四人同心，其利断金。来吧。

“还桃园结义呢，我看像旧社会的黑帮，曲婷婷笑着说，“这三个都是只怕事小，不怕翻天的家伙，别理他们……

江小明为难地看了看张丽，张丽朝他笑笑：“看来你香的很呢……你做决定。

江小明想了想，看看大家，感动地说：“谢谢大家，我现在还无法作决定，还要通过大队领导安排……不管安排到哪个队，只要各位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尽力而为。

张丽笑着点点头。

公孙嗤笑一声：“这不是问题，你只要想到四队，我可以打包票帮你办到，就看你愿意不愿意。

曲婷婷：“公孙霸说得对，想上哪个队小事一桩。怎么样，决定到二队吧？

江小明疑惑地望着他们，想到军区距母校市八一中学很近，因为这个中学是省重点，又和军区关系密切，军区干部，甚至下属军师旅团干部都愿意将子女送来读书。每个班级军队和地方的学生几乎各占一半。每年军训都安排在军营，由军车接送，由特种兵指导训练。学校校风纯正，学习氛围浓厚。加上现在地方各级都有军管会或军代表，还兼着各级革委会主任，想来插入哪个队这点小事，真不算事。又一想，刚刚相识，大家都在帮他，得罪谁都不好，江小明正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

张丽解围说：“各位同学也别催他了，总得容人考虑一下吧……司机师傅已经来了，大家坐好，快开车了。

前面师傅大声问：“可以开车了吗？

曲婷婷高声说：“师傅，人都到齐了，可以开车了。

大家听了，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汽车缓缓地开出大门，沿着清晨显得宽敞的大路开去，一会儿，一棵棵大树，一根根电线杆，一座座楼房便快速地向后闪去。再隔一会儿，汽车如同飞鸟越过宽阔的长江向西飞去。

曲婷婷提议：“大家别闷着了，我们唱首歌吧……唱什么呢，《大海航行靠舵手》吧。林玲起个头！

歌声从车窗飞出去，男生雄壮嘹亮的歌声和着清脆婉转的女声，洒下一路青少年们上山下乡绣地球的豪情。

很快车开上了江阳县城的人民路，驶过没有什么高楼的街道，扬起一阵沙尘，不一会便到了郊区农田。不知谁嘀咕：“这就是江阳县城，眼睛没眨都过去了？

谁在回答：“连楼房都看不到几座，也太穷了。

司机在前面搭话：“据说，这里解放前还是国民党时期的模范县呢……

县城过去不久，车便沿着沙石公路一直往西开去，左边是一条三四十米宽的河，有人说是老子河，河水清澈，荡着微波；右边是金黄的稻田和青山，不少农屋在河对岸一字排开，房屋那边又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公路在青山金谷白水之间一直西延伸，那位叫杨洋的女孩禁不住地惊呼：“多美呀，美的难以胜收啊……

汽车越过一个小集镇，看到路旁一座小楼，大门柱上挂着白底红字的木牌，上书：江阳县老子山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

张丽和江小明坐在一排，她调转头说：“要路过三四个公社，才能到达东方红公社。可能还要好一阵子呢，你闭眼休息一下吧，到了我叫你。

车厢里有人早把头靠在椅背上小憩，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可能是小鸟即将离巢飞往向往蓝天的第一天，一夜无眠。这会儿汽车行走时的晃动，如同摇篮在轻轻地摇，都恹恹欲睡。车厢里安静下来。

汽车不停地行走着。江小明感觉左肩一沉，本能地睁开眼，张丽的头歪在他的肩上睡得正酣，乌黑油亮的头发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小明不敢动，怕影响她的睡眠，只好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这里的景色和老子山公社有了很大不同。

司机大声说：“已经进入东方红公社地界，很快就到公社驻地了！

大家猛地醒来，一个个把头朝向车窗，贪婪地把外面的景色收入眼底……

太阳已经升起半高，将光焰送给大地。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层层梯田，风吹金黄的稻浪，层层荡漾；田埂上碧绿的青草，似乎给一块块金黄的稻田镶上一道绿色的边框。田里不时响起清脆的歌声，歌声中夹杂着浓郁的泥土味，调门也飘来飘去，但也别有风味。同学们谁也没笑，如痴如醉地感受着第二家乡美丽的风景，清新的气息。一道白水如飘带铺向东西；右边是绿得油油的绵延青山，绿树顺着斜斜的山坡一直延升上去……山顶便是蓝天白云。

张丽喃喃地自语：“这就是东方红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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