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决定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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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妈妈的话有些气急败坏。

「没有。」我并不想和妈妈理论，我只想回到房间里学习。

「我把你留在家里，让你妹妹从小便寄人篱下，现在你还这么对我说话，你还有良心吗？」

妈妈一次次地提起是我霸占了妹妹在家里的名额，小时候，是我不懂，但现在我早已明白，这不是我的错，我忍不住开口。

「当初你们决定我和妹妹谁去谁留？那我能掌控的吗？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再也没忍住放声大哭。

妈妈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想也没想，上前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很重，很重，重到甚至有些打散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

我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妈妈一字一句说道。

「你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工作忙，从来没有给我做过午饭，甚至我都没有钥匙，进不了门做不了饭。要不是高阿姨，我每天都在饿肚子。」

「学校不是供饭吗？」

「学校供饭早在我上初中时就没了！」

「那家里给你这么多钱，你不会自己买吗？」

「钱？你们给过我钱吗？」

「爸爸没有给过你吗？」

我甚至不想把事浪费在这些事上，与妈妈发生这些无谓的争吵。

「我打电话给你爸爸。」到这时候妈妈都以为我在撒谎。

「孩子的钱不一直是你给的吗？」爸爸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地传来。

妈妈的表情逐渐僵硬，但我已经不想再继续管了。

回到房间后，我听到妈妈与爸爸互相推脱责任的声音。

这些声音让我心烦意乱，焦躁不已，我熟练地打开抽屉，翻出药吃了下去。

但这次内心的情绪迟迟压不下去，我烦乱不堪，最终还是拿起刀片，在熟悉的地方划了一刀。

看着鲜血流出来，内心的不安渐渐被疼痛取代……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只要离开这个家就好，我不断安慰自己。

那场争吵并没有对我生活造成影响，可能妈妈只是短暂地愧疚了一下，比起妹妹不在身边的十几年来说，这只能算作她生活中的一点小插曲。

不过那之后他们给我钱了，这样周末寒暑假我就不用再去找那些工作了，可以把时间更多地花在学习上。

5

高考结束，我取得了一个十分满意的成绩，我早已想好了要报考的学校。

我出生在北方，在这里我过了十八年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的生活。

所以我报考了南方的学校。

听过南方冬天也不会太冷，我想去看看。

「你报了南方的学校？」

一进门妈妈就开始质问我。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我没告诉她。

「你们老师告诉我的，要不是我去问她，是不是就瞒着我们报南方的学校了。」

可能是我冷漠的态度有些让她难堪了，她开始收起了那张还算温和的脸。

「我直接告诉你，我不同意你报考那个学校！」

「那是我自己的事。」我眼神发冷地盯着她。

「你不能去，这么多年，你上学的学费都是我出的，没有我的同意你有什么资格去。」

她的话让我浑身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尽管已经对妈妈很失望了，但她的话还是狠狠刺痛了我。

我转身拿出了我的记账本，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每一笔支出我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后面即使家里条件好了起来，但他们也时常忽略我，很少给我钱，我必须记录好每一分钱。

「这些年，你给我的每一分钱我都有记录。」我把记账本拿给她。

「还有自从你们想起给我的钱，我大多都存着，我还剩下一些打工的钱和奖学金。」

我一股脑地把这些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

「如果你觉得金额有误的话，可以仔细查看您的转账记录，当然这些肯定还不够，不过你放心，我都会还你的，绝不多用你一分钱。」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那就看你走不走得了！」

说完这句话的妈妈狠狠摔门而去。

我摸了摸红肿的脸，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已经快要结束了。」

自从那天之后，我就从家里搬了出去，那笔钱我还是收了回来，那是他们欠我的。

我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白天去打工，晚上做一点自己喜欢的菜，日子舒服到有些像电视剧里的大结局。

终于到查志愿的日子了，虽然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了，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心慌。

我一遍一遍地查。

终于，查出来了！

看到屏幕上的字的一瞬间，我浑身僵直，巨大的恐惧感袭来，脑袋嗡的一下。

我昏倒了，在那个我以为是救赎的一天。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睁开眼的一瞬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完了！

「谁改了我的志愿？」我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说出这句话。

一直支撑着我的稻草彻底断了。

「我！怎么了？」

妈妈有些不服气地回答。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离开，就算我求你了，妈！」我字字泣血地质问她。

「你走了，妹妹没伴了，再说你妹妹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又占……」

我听不到妈妈后面说了什么。

妹妹！妹妹！又是妹妹。

我闭着眼睛不再看他们任何人。

……

「谁是江妹回的家属？」

「我，我是。」

「你出来一下。」

妈妈跟着医生出来。

「医生，我家孩子没事吧！应该也没事，还能和我吵架看着好得很。」

妈妈自顾自地说着。

「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和躁郁症，病人家属不要刺激到病人。」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妈一眼。

「啊？」

「并且她有自残行为，注意孩子的行为举止。」

「好的。」

妈妈连连称好。

回到病房之后，妈妈便大声地质问我：「医生说你有什么抑郁症和那个躁郁症？」

「你还自残，你的身体都是我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破坏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看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报个志愿都报不来，最好的学校在这儿，你知不知道？」

「要是你有一半你妹妹聪明，也不会……」

「啊啊……」我开始大叫打断了妈妈的喋喋不休。

「下一辈子，我再也不要当你的女儿了！」

「你不配当我的妈妈！」

「我恨你！」

我把这些年一直压抑在心中的话都吼了出来。

说完便紧紧缩在被子里，蒙住耳朵，不再听外面的任何声音。

6

深夜，我偷偷溜出去找了一个消防锤，藏在床上。

这几天我观察了一下医院，医院的窗户只能拉开一点，我上不去楼顶。

这几天我过得很煎熬，我想离开了，可我妈说我有病，叫我待在这，直到我病好了。

可我知道只要在妈妈身边，我一辈子也不会好。

她不放我离开。

我想过偷偷离开，可是被她发现了，还把我的身份证给拿走了，给我叫了一个护工看着我，哪也不给我去。

我走不了了。

既然走不了，那我就不走了。

妈妈总会把九点左右来看我一眼，仅仅是一眼。

明天和我同一个病房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就要出院了。

她真的很可爱，还叫我姐姐。

还有一个大爷今天走了，我有点舍不得他，明明昨天他还给我讲道理呢！

不知道今天大爷空出来的床位，什么时候有人。

不过，我希望他能后天再住进来，这样的话，明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出院了，她走的时候还给我折了一个千纸鹤，很好看！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天很蓝，万里无云。

今天的我还出去晒了晒太阳，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温暖的阳光了，很舒服。

晚上九点，妈妈来了，今天一同来的还有爸爸和妹妹。

「妈，你为什么不爱我呢？明明我已经做得够好了。」

我没有等妈妈回答继续开口。

「你是不是很后悔生下我，其实我也很后悔有你这样一个妈妈。」

「你知道吗？要是你没有改我的志愿，我的结局就不会这样。」

「妈，其实我很想看你后悔的样子，但我看不到了。」

我说完这么转头看向爸爸。

「爸爸，这么多年来，你没有管过我，是不是也在怪我抢了念念的生活。」

「你从来没有真的成为过我的爸爸。」

「爸，老实说，我也恨你，但不知道恨你什么，这种感情我自己都有点说不清楚。」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

「念念，我很爱你，虽然我们也没有并没有像寻常姐妹那样。」

这种感情可能是妈妈一直责怪我抢了妹妹的生活开始，我被灌输着这种思想，从小便觉得愧对妹妹。

所以在妹妹回来后，我一直尽可能地对她好，去爱她。

或许我们出生在另一个家庭里，我们会是一对很要好的姐妹。

「妹妹，你去给我买个冰淇淋吧，要我最喜欢那个口味。」

「好，姐姐。」

我支开了妹妹。

我从床上下来，看看楼下，这个时候人已经不多了。

「爸妈，你们退后一点。」待会儿玻璃划到你们，这句话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明所以的爸妈听到后往后退了一点。

「再退一点。」

妈妈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要干嘛？」

「你退后一点，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很快的，我保证。」

虽然不情愿，但他们还是退了。

我向窗外看了一眼，没人。

时间到了。

我从袖子里拿出那把锤子，狠狠敲向窗子。

「Duang」玻璃应声而裂。

我毫不犹豫破窗而下……

终于，自由了。

7

跳下的一瞬间，我看到爸妈那张因惊惧而变形的脸，内心有些窃喜，起码在这一刻，他们的情绪是为我而生的。

我感受到血液从我身体里流出，感觉到自己逐渐丧失了生机。

我缓缓地扯起嘴角，不过失败了，但还不错。

……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我还活着？

难道这就是人类的奇迹？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爸妈？

他们没有朝我过来，反而直扑地上，我顺着看了过去，看到了我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我正飘在他们上方。

看着自己的尸体，老实说，我有点后悔了，这死相着实有些难看了，早知道选择其他方式了。

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爸妈身上，我第一次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给予我的其他情绪。

看着他们对着我的尸体嚎啕大哭的样子，有些让人心疼。

但如果不是他们，我应该早去我向往的地方了。

我收起内心的难过，想要飘走，然而刚飘了几米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接着我又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真憋屈，活着不能离开他们，死了也不能。

无奈，我只能继续在他们身边。

「回回，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叫喊，可我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当初我也这样过，但那时的她毫不在意。

我听着她说了很多话，这些话，我活着的时候听不到，死了也不想听了。

飘着还有些新奇，小时候想飞的梦想倒是在成年时实现了。

我四处转了转，

没啥有意思的就又回来了。

终于，流程完了，我被医院直接带进了太平间。

也是，我这样的，妈妈又怎么会把我带回家呢？

想着，我就跟着我的身体走了，没想到刚走就又被拉了回来。

我以为之前不能离开，是因为不能离开我的尸体，没想到是不能离开我的家人。

我短暂地昏迷了一下，又继续认命地跟上了爸妈。

一路上爸妈都沉默寡言，倒是我有些不自在，一个人自顾自地说。

「原来人死了还有这一步骤，还以为得头七才能回来呢？」

「当鬼也很无聊啊？」

「怎么只有我一个阿飘。」

「好无聊啊！好无聊。」

快要回家时遇到了高阿姨。

「你家大女儿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啊！我家老爷子可想她了。你们回去叫她来我家吃饭啊！」

见爸妈没什么动静，便走了。

「阿姨慢走啊，下辈子再吃。」我上前想挽住她，发现自己的手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唉，可怜的孩子，遇到这样的爸妈。」

高阿姨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爸妈耳朵里。

原来大家都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只有自己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知道了。

年过半百的夫妻，互相搀扶着回到家里。

「妈妈，你们去哪了？我买完回来都没看到你们，」说完扭头朝后面看去，「姐姐呢？我给她买了好多个。」

爸妈一言不发。

我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的妹妹没白疼。

看着爸妈不理她，她便自己出门了。

「你们不说，我就自己去找姐姐。免得她又不敢回家了，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

「回来。」

妈妈嗓音嘶哑地开口。

「她……」妈妈有些开不了口。

「不要告诉她，瞒着她！」我在一旁焦急万分。

「她去上大学了。」

「啊？」妹妹有些不信。

「算了，我待会儿问她。」

说完便回房间了。

妹妹的话让他们更加愧疚了，一个孩子都知道不能去外面，外面危险，而他们不仅让孩子几年都不能进门，而且在孩子出去租房时不管不顾。

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母该尽的责任。

我看着他们的样子，之前不问，现在人死了又来这儿找堵。

挺烦的。

8

看着他们在客厅哭完之后，又去到我的房间。

「不是，去我房间干嘛！」

我很想阻止，但无能为力。

算了，反正也死了，还在意那么多干嘛。

他们进去打开灯，发现没亮，又一直尝试了好几下。

「别按了，早就坏几年了。」

他们拿了一个手电，打开了我的台灯。

整个房间很整洁，也很挤，装了很多书。

他们进门就看到了我床头那个铁盒子。

「哎，那是我的私人物品，别动啊！」

我有些着急地去抢，但触摸不到。

他们拿到那个盒子之后坐在我的床上，我坐下那张床就开始吱呀吱呀地响。

那张床还是小时候买的，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早该换了。

他们坐在这张床上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我没说过吗？只是你们完全不在意罢了。」我翻了个白眼。

他们打开了那个盒子。

看到里面那本笔记本时我就眼前发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写日记。

他们一样样拿出了我小时候当做珍品的小玩意。

那个盒子装满了我小时候想要的一切和那些给我痛苦的回忆。不过，自从妹妹来了之后我就没在里面放过东西了。

他们打开了日记本。

「今天是母亲节，我给妈妈买了一束花，我以为她会高兴的，可是她扔了，还说我是故意让她想起不在身边的妹妹。其实我只是想让妈妈开心一点，我把妈妈丢掉的花都捡了起来，放在我的盒子。我的心情像今天的天气一样阴沉。」

妈妈看着盒子里的花，泣不成声。

「今天好开心，我考了第一名，妈妈看到了肯定很开心，但是事实好像不这样，妈妈根本不在意我考了第几名，她只喜欢妹妹。」

……

「今天是我睡不着的不知道好多天，天好像怎么都不亮，夜长得有些可怕。我觉得自己病了，我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真的病了，抑郁症。好烦啊！为什么！！」

「……原来血流出来是这种感觉……」

「我真的好想死……」

「离高考只有十天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等离开这儿，我就好了，我的病就好！……」

这时候妈妈才意识到是自己逼死了自己的女儿，要不是自己非要改了女儿的志愿，她就不会死。

妈妈哭得昏厥过去。

再次睁眼时，发现她在我自杀时的那个医院的同一间病房。

我过去看了看，窗子早就修好了，早已看不出有人从这跳了下去。

妈妈从床上站了起来，来到了窗边，看着三十三层有多高。

这个高度甚至有些让她晕厥，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有多绝望，才会义无反顾，没有一丝犹豫地跳下去。

……

9

我自杀这件事，妹妹最终还是知道了。

但她比我想象得冷静，没有我预想中悲痛欲绝的样子.

这就好，要是她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自从我死了，一家人的关系立马变得疏离，仿佛我才是维系他们感情的那根线。

妹妹高考完后，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家，去了很远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她听说我原本想去南方的大学，所以她替我来看看。

而爸妈开始互相责备对方，把我的死归咎在对方身上，以此来减轻罪恶感和愧疚感。

就像之前从我身上来减轻送走女儿的愧疚感。

这些都是后面从妹妹身上得知的。

我在爸妈身边待了七天之后原本应该重入轮回，但我不想去，于是便被分配在地府打杂工，这个工作是我满意的。直到有一天一封信飘在我手中，我看了一下落款是妹妹。

「姐姐最近还好吗？说实话有些想你了。我现在在南方上大学，听说你之前想来这儿，所以我来替你看了看。这里确实比我们那儿好，看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爸妈整日吵架，听说已经准备离婚了，这些都是高阿姨告诉我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要是你还在就好了。高阿姨家的红烧排骨真的好吃，难怪你总去，下辈子咱俩一起去。附带说一句，高阿姨很想你！还有，我也很想你。」

「好了，就说到这里了，下次再给你写。」

「爱你的妹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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